清廉家书餐桌上的一抹青翠
亲爱的儿子:
什么是家风,已故的太姥姥给我的感受极深。太姥姥出生在动乱年代,背有点佝偻,但依旧精神矍铄,家务一直都是亲力亲为,衣服上永远飘着淡淡的皂味,饭桌上永远都是化平凡为神奇。
听姥姥说,小时候春荒不接时,经常会断粮断菜,太姥姥操持着一家的生计,练就了自成一派的野菜宴。春风时令,捋一把青嫩柳芽,焯水、淘净、加一把香菜、撒点葱花、淋上香油,淡淡的青草香,浓浓的田园味。柳芽清热败火,炒食凉拌皆相宜,纯净、原始别具风味,吃一口凉至心脾,很是受用;萝卜生命力顽强,撒一把种子,就能遍地生根,为了保证产量,农夫必须要择优苗,将其余萝卜幼苗拔除、丢弃在田埂。太姥姥将这些丢弃的幼苗捡回来,焯水、洗净拌上白面,上笼屉大火蒸20分钟,出锅后拌上西红柿酱,红绿相间、异香扑鼻,咬一后爽脆清爽,实在是春天最美的味道。
在太姥姥眼里食物不仅仅是要裹腹,更要上升到精打细算过日子的层次。每到腌菜时,太姥姥总是要腌一大缸。姥姥年幼时,这一大缸就是全家10口人一冬天的口粮,为了她的身体着想,我们总是批评反对。现在的超市,应有尽有、咸菜区总是琳琅满目,为了说服她,带她到超市逛一圈,太姥姥挨个看了价钱后撇撇嘴,不说话。回家后,又开始洗缸、切菜,准备腌菜,面对我们的无可奈何,她却掰起手指算开了账:“一斤咸菜要10块,这一大缸得多少钱?”适得其反,看到太姥姥又买下的一车芥菜块,我们在絮絮叨叨的算账声中帮忙腌菜,实在是苦笑不得。
上世纪30年代,正是战乱不断、民不聊生的时候,回忆起年幼的时期,太姥姥略显浑浊的眼睛总是泛着泪花:“那不是人过的日子!”
在她的记忆里,那时的冬天冷的锥心彻骨,大地冷清萧素、枯木断枝,一呼吸空气都快冷得像凝固似的,虽然太祖母一整年都在计划着口粮,省吃俭用着,但是到了每年数九的时候,家里也总是会断粮。太姥姥说,她年轻的时候就不知道什么叫饱,当饿得头晕眼花,躺在炕上连坐也坐不起来时,心里就觉得其实死了也挺好。
啃树皮、烤老鼠,冰天雪地里在农田里一遍一遍地来回搜寻着——也许是一截拇指粗细的红薯、也可能是遗落的一两粒玉米粒……太姥姥说,那时候的心特别纯粹,就是想吃饱,掰着指头盼着春天来。
等到第一缕柳枝冒出新芽时,太姥姥就会一把揪下塞到嘴里,柳芽入口微苦,回味有淡淡甜味;等到榆钱,一串一串挂在榆树上时,太姥姥更是兴奋,虽然曾经因为吃榆钱脖子肿的和脑袋一样粗,但是榆钱青翠爽利、入口甘甜,实在是凤肝龙髓也比不上啊……太姥姥“尝尽了百草”。
有一次,小的时候去太姥姥家吃饭,筷子拿不好,掉在地上几根面条,太姥姥捡起来用水冲了冲吃了。我至今记忆犹新,那几根面条在地上一滚,沾满了泥巴,喝完稀饭,碗里剩了不到5颗米,太姥姥兑了点水,全喝下去了。下次馆子,太姥姥总是提前带上塑料袋。最后,吃不完的打包带走、骨头、肉渣带走回家喂狗。我们有时候笑话太姥姥吃完饭后,盆干钵净,都不用刷碗了!
随风潜入夜,润物细无声。在太姥姥潜移默化的影响下,姥姥一家都是“简食”主义者。水多面少和成一块块面疙瘩,做锅、烧水、磕一颗鸡蛋、撒上西红柿丁、青菜叶、淋上香油。红黄相间、麦香萦绕,一道简单美味的早餐让人酣畅淋漓。习惯了姥姥的招牌早餐,出门在外的妈妈总是分外“受委屈”。外面的食物,味鲜貌美,汤香汁浓,却总是不如家里的清汤寡水来的受用。春天乍暖还寒、气候干燥,鸡鸭鱼鹅、香辣火锅朋友聚会几顿下来后,妈妈总是面红嘴肿,总爱上火。回到家,姥姥总是备一碗传承于太姥姥的拌柳芽,平肝泻火,实在是比下火药都效果明显。
记得当初你爸爸第一次来妈妈家见父母时,姥姥姥爷从早上起来就在厨房忙碌,为了表示对未来女婿的重视。姥姥将家里所有种类的肉食、珍馐尽数搬出,过油肉、酥肉、肉丸……满满一桌子美味,老公吃得酣畅淋漓,但是要问哪道最好,他指着桌子边一盘绿菜,一个劲问姥姥:“是什么菜?”姥姥眉开眼笑,那自然便是传承于太姥姥的芹菜叶子。在家乡,吃芹菜一般都是吃茎扔叶,芹菜叶子纤维含量高,不易嚼,择菜时都要摘除,但是太姥姥又变废为宝,自创一菜,将芹菜叶子煮软、切碎、拌上豆腐丁、淋上麻油,撒上鸡精研制20分钟,一道美食又出炉了。芹菜叶子嚼劲十足、豆腐丁软糯可口,碧绿清香,养颜好吃,在一桌子山珍海味面前,真可谓是一道小家碧玉。
在物质生活极其丰富的今天,家里已经不需要像太姥姥这样在口粮上精打细算了。超市里,鲜蔬美果实在是琳琅满目,在货架上就像一个个精致的艺术品,只需要掏钱,就可以直接享用。像太姥姥这种田埂上捡萝卜苗、春分时捋柳芽的行为实在是过时,但是这餐桌上的一抹青翠就是咱们家独特的家风,在太姥姥的耳濡目染下,咱们家一直也有这一良好的品质,我们要把这个家风传承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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