芝麻与香油
曾经,香油是生活的奢侈品,小孩子喜欢追着卖香油的人满街上跑,使劲地嗅着那些散发着神奇香味儿的空气,但却吃不到嘴里。
小的时候,由于长身体的原因,好像从来都没吃饱过。每天放学之后跑回家就是翻干粮筐子,因为已经饿得受不了。最好的“零食”其实就是将馒头掰开,撒上一层盐,再用油瞥子窊出卫生油滴到上面,那叫一个香。这样的记忆告诉我那个时候家里是没有香油的,不然的话也不会冲着卫生油使劲儿。
其实,香油也不是花钱买的,而是用芝麻换的。所以,房前屋后小地块或者大地块的边边角角往往会种上一片芝麻,它们就是将来能吃上香油的希望。
有句歇后语叫“芝麻开花节节高”,是说芝麻在成长的时候,每开一次花就会再长高一截,长高的那段就会有新的花蕾出现,他们开过花之后就会结果,然后又会再长出新的一截,不断地向上生长。
这就说明芝麻的成长与成熟期是有区别的,越往上走越嫩,反之越是底层的越成熟。
秋天的时候,收获后的芝麻被捆成二三棵一把,三个捆撘架在一起凉晒,等到“麻索”被晒开了嘴,再翻过来回头向下用棍子不停地敲打,芝麻就会随着芝麻杆子的哗哗声掉落到放在地上的大簸箕里。
一粒粒白色的芝麻像是最好的夜空里的星星,自带亮光地紧紧挤在一起,你压着我、我挤着你,既有脱胎换骨之后的喜悦,亦有作为成熟果实之时对新使命的向往,浑身那种油光可鉴的骄傲仿佛是所有果实里的贵族,不可一世、俯瞰众生。
抓一把芝麻放在手心里,小心地将夹杂其间的碎叶及尘土吹走,放到嘴里用力地咀嚼,阵阵香气透过鼻腔钻了出来,满脑子都被这种清香所缭绕,仿佛那香味儿清晰可见,抻手可掬。
疼爱孩子的父母,每到这个时候总是忘不了给自己的孩子炒一玻璃罐芝麻盐,将芝麻洗净凉干之后放锅里炒,火一定不能大,不然容易炒糊。炒的过程中加入适量的盐,等到芝麻由白色炒到发黄,将之倒在案板上用擀面杖将之擀碎,既有香味又有咸味,吃馒头的时候掰开夹入芝麻盐,是最好的“下馒头”的佐料。
但多少人家舍不得这样“浪费”芝麻,他们要将有限的芝麻用在换香油中去,一个小小的玻璃瓶子,一次能换上二两香油就是不错的人家,如果肯换上半斤的人家就算是当时的小康之家了。
有的人家虽然换了香油,但却舍不得往外倒,每次吃的时候,都是拿筷子从瓶口里伸进去蘸一蘸,再往碗里去涮一涮,嘴馋的时候会蘸两次、三次,这样又将碗里的汤水给带到了瓶子里,周而复始,一年下来香油瓶子的液面不但没有下降,反而有所上升……
换香油的人基本上是固定的,他长年走街串巷对附近的村子熟悉的不得了,谁家能吃的起香油、啥时候应该吃完了他都心中有数,路过这些人家时就使劲儿地摇它的“拨浪鼓”,有些人嫌烦就会喊一嗓子:“还没吃完呢,别摇了”。他就笑着离开。
小孩子喜欢听他们摇拨浪鼓的声音,也没多少“乐器”可听啊!有一次,换香油的来到我们村,我正好出门去上学,就跟人家换香油的说:“你等一会儿,我家要换香油”。
换香油的人就起劲儿地摇起他的拨浪鼓,仿佛看到了即将到手的利润,我蹲在他的旁边一边听一边想,长大了当一个换香油的也不错,至少每天都可以生活在香气四溢的空气里……
正一边遐想一边陶醉,旁边有同学喊我快点儿走吧,要迟到了,就一溜烟地跟同学跑走了。
放学之后,母亲跟我说:“是不是你捣蛋,说家里换香油?换香油的堵着胡同口摇了好半天,直到我听出不是味儿来,出来问时人家才说恁家小孩儿说你们家要换香油……”
为了不让人家失望,也为了证明我没有说谎话,母亲还是换了一些她当时并不需要的香油。实际上,我不过是想听一会儿人家摇拨浪鼓的声音。
那时候,每逢赶集的时候,镇的东头有一家香油坊,距离他们还有几十米的时候就能闻到香油的味道,我一度怀疑他们是在逢集时的凌晨在路上撒了一次香油,以此来为自己做广告招揽更多的顾客。因为,总是会时不时地听到大人们说:他们家的香油坊真香,但香油买到家里却寡淡得没了味儿。
后来发现,好多的香油坊都是这个味道,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做到的,也不知道他们谁家卖的香油买回家之后依然可以香气扑鼻。
前一段时间,跟一位食药局的朋友吃饭,他说:好多的香油其实并不是芝麻做的……
还有很多的话不适合在文章里说,听得我触目惊心、心惊胆战,我还以为食品安全早就是十年前的问题了,没想到如今依然还如此明目张胆地存在,且还是存在于食品中的贵族“香油”身上。
我使劲儿地闻了闻某个牌子的香油,挺香的,但是他却跟我说这个牌子的香油不是香油,上哪儿说理去?
童年时,香油金贵是因为稀少,中年时,它依然金贵,原因却是它“真”少。
“真”少的原因据说是我们没有芝麻,连进口的芝麻也远远地满足不了需求。市场上香油供应非常充足,但芝麻却没有跟上……
芝麻的脚步太慢,产量没有跟上香油的发展,但却并没有阻碍香油一路狂飙的速度,神不神奇?
(过去换香油的人用的“香油葫芦”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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