端午艾草香

临近端午，生活的小城大街小巷都铺满了灰绿相间的艾草，这种在田间地头随处可见的蒿草，虽然没有妖娆的形体，也没有芳菲的花朵，不过是一种平凡的植物而已。可把它一插在门上、厅堂，热热闹闹的节日喜庆便扑面而来。在我的记忆深处，端午佳节的味道就蕴藏在淡淡的艾香里。

自古有“清明插柳，端午插艾”的习俗。民间认为，艾草有招福纳祥的美意，有避邪驱毒的作用，梁宗懔《荆梦岁月记》云：“五月五日，采艾以为人，悬门户上，以禳毒气。”因此，每逢端午，家家户户都会准备一些艾草，用红绳捆扎好，悬挂于门楣或窗户上，用于驱除蚊虫，祈愿安康吉祥！正如民俗谚语所说：“遍插艾草在庭间，百毒百邪不敢侵”。

艾草是菊科多年生的草本植物。在我们湘南的田间地头、路旁河畔，甚至是百姓人家的房前屋后，都有艾草绿茵茵的身影。它不怕寒，也不怕热，没有肥沃它也生，土地贫瘠它也长。当春风吹来的时候，艾草就会悄悄长出新芽，冒出绿叶，一丛丛，一簇簇、密密麻麻，蓬勃向上。到了万物繁茂的五月，艾草长得更加葱绿，更加茁壮。它们扎根于广袤厚实的土地上，一株株高高挺挺、亭亭玉立，一簇簇挨挨挤挤、成丛成片。艾叶形状就像女人的手指伸开的样子，很是好看，正面是碧绿色，背面呈灰白色，有茸毛，触摸上去，给人柔软的感觉。清风过去，叶片翻动，如旗飘扬，变幻多姿，散发着一阵阵奇特的芳香，特别浓烈，特别宜人，沁人心脾。

古往今来，艾草的清香就萦绕在人间的烟火气息里，实实在在地融入到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。“渐觉东风料峭寒，青蒿黄韭试春盘”，新生艾草的嫩叶子是饭桌上很美味的一道野菜，凉拌热炒炖汤，入口都是鲜美清爽。二三月间的艾叶新鲜嫩绿，清秀可人，经水一焯，青碧如玉，加精盐、味精、香油、香醋和一些拍碎的蒜瓣，搅拌好，就是一道美味又养眼的凉拌菜了；而用艾叶炖鸡汤，有艾草的绿，也有鸡肉的香，令人胃口大开，真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。每年的清明前，家乡都有采摘艾叶做艾糍粑的习俗。母亲是一位勤劳能干的人，也是制作糍粑的高手。每逢清明，母亲都会去菜地边，乡间小路旁采摘很多艾草嫩叶子回来，做成各种各样的艾糍粑。有饺子状的，也有丸子状的；有春笋腊肉馅的，也有花生芝麻白糖馅的。母亲制作的艾叶糍粑色似翡翠，清香可口，吃了的都说好。现在虽然年年都还能尝到艾叶糍粑的天然余香，但是，母亲已经不在了。

南北朝时期，端午节又称“浴兰节”。在我们家乡，端午节不但要采艾、插艾，同时还要沐艾。所谓沐艾，就是用艾草熬制的水洗澡。民间有“洗了艾草浴，一年身上好”的说法。小时候，端午这天，母亲总要烧一大锅滚烫的艾叶水，待水凉好了，倒入木盆中，我们兄弟三人便轮流置入盆中，从头到脚，畅快地洗个通透，洗得浑身酥软，大汗淋漓。母亲说，洗过艾叶水的孩子，皮肤光滑细腻，浑身散发着香气，一生都会少惹邪毒，顺顺当当，不病不灾。即便到现在，家乡依然有很多的人，在端午这天，采来艾草，给家人煮洗澡水，起到有病治病，无病防病的作用。其实，沐艾所取之意，就是去污垢，除霉运，防疾病，保平安。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，平安是福，胜过大富大贵。

随着年龄的增长，对艾草的了解越来越多。在千百年前，命运的吉凶，经络的秘密，苍生的福祉都要凭借一株艾草来推测和维系。因此，人们赋予艾草很多好听的名字：萧茅、冰台、香艾、艾蒿、灸草、黄草、家艾、艾蓬等。艾草，千百年来在人间播撒的芬芳、善与美，受到许多诗人的吟咏赞美。“彼采艾兮，一日不见，如三岁兮。”两千多年前，古人就一边采艾，一边情思悠悠，望眼欲穿，给青青艾草披上了一层浪漫的色彩。时至今日，一些美女们仍然把艾装在香包里，送给心爱的人，成为定情的信物。宋代的苏轼也在艾的熏香中陶醉：“日暖桑麻光似泼，风来蒿艾气如薰”；宋代词人汪晫把艾草写得更是生动：“或道江心空铸镜，或道艾人如舞。或更道、冰盘消暑。或道芸香能去蠹，有宫中、斗草盈盈女。”还有位古代诗人曾这样称赞艾草：“端午时节草萋萋，野艾茸茸淡着衣。无意争颜呈媚态,芳名自有庶民知”。我认为，这首诗应该是对艾草的最好总结，写出了艾草的风骨和神奇。

艾草，是大自然对芸芸众生的恩赐。数千年前，艾草就一直是药用植物，既可内服也可外用。艾叶可内服治疗疾病，可制成艾柱、艾条灸百病，还可制成香囊随身佩戴，预防疾病。《春秋外传》中有“国君好艾，大夫知艾”的记述，孟子说：“犹七年之病，求三年之艾也”。民间也流传着“家有三年艾，郎中不用来”的谚语。这说明艾草在治疗疾病中有非常重要的药用价值。而《本草纲目》对艾更是推崇备至，说得神乎其神：艾以叶入药，性温、味苦、无毒、纯阳之性，通十二经，具回阳、理气血、逐湿寒、止血安胎等功效，用艾叶施灸，能灸百病，亦常用于针灸......以之灸火，通经活络、祛除阴寒，消肿散结，回阳救逆，能透诸经而除百病。韩愈有诗咏道：“灸师施艾柱，酷若猎火围”；宋代曾巩也说：“灸灼君所劝，感君书上辞。勿难火艾痛，要使功名垂。”由此可见，古时用艾灸防病治病是比较常见的。现代医学的药理研究表明，艾叶是一种广谱抗菌抗病毒的药物，它对好多病毒和细菌都有抑制和杀伤作用，对呼吸系统的疾病也有一定的防治效果。记得，当年下放在林场时，老农们总是把晒干后的艾草细枝拧成草绳，到了夏天，便拿出来用火点着，挂在门上，顿时，一缕缕淡淡的烟雾便弥散开来，他们告诉我，这样既驱蚊，又避邪，还能消毒防疫。现在，只要走进中医养生馆或美容院，总有浓郁的艾灸香味迎面扑来，丝丝入扣，令人心旷神怡。

艾草是宝，用处多多，有“百草之王”的美誉。而我则对艾叶茶情有独钟。夏日晚上，我喜欢静静地坐在窗前，用玻璃杯给自己美美地泡上一杯艾叶茶。每次取八九片艾叶，用沸水冲泡，那青翠的艾叶在杯中如一朵莲花瞬间绽放，艾草香气也弥漫在空气中。我非常喜欢这片宁静的氛围，从中能感受到一份脱离纷繁与喧嚣的安逸与闲适。若是经年储存的艾叶茶，便如黑茶一般，越陈越香，茶汤金黄、浓郁清澈、口感圆润、回甘悠长。还兼具药用保健功能，有抗菌抗病毒、平喘镇咳、护肝利胆的作用，老人们常说“三年艾茶治百病，五年之艾赛老参”。

“霜染青春野水涯，沉香淡淡恰如花。端阳月老天为证，嫁入寻常百姓家”。艾草，不避不争，不媚不妖，这看似貌不惊人的山野之草，却有着无穷无尽的生命力，无论在山坡还是河岸，它都能栉风沐雨茁壮的生长，成为乡野的点缀，成为百姓人家的常备之物，并被赋予深远的文化内涵。在春夏秋冬的更迭中，艾草葳蕤地生，蓬勃地长，淡定地去，四季轮回，生生不息，留给岁月是一道“平安符”，留给大地是一缕缕淡淡的香，留给人们是绵绵无尽的爱。

转载请注明：http://www.abuoumao.com/hykh/6994.html